9月1日,是中小学开学的日子,和大多数面向青少年的体育培训机构一样,昔日明星青少年篮球培训机构“青少年篮球发展联盟”(以下简称YBDL)在微信公众号上发布了一条新学期的宣传广告。然而短短一个多月之后,这家曾经聘请NBA(美国职业篮球联赛)球星阿伦·艾弗森为首席教练的明星机构却突然“爆雷”。
10月13日,YBDL通过微信公众号发文称。“目前我司经营遭遇困境,即日起YBDL各门店和总部都将暂时关闭……将进行资产重组,各校区将引入全新股东,调整教练状态,提升教学质量,力争尽快恢复上课,有意向继续上课的家长可以稍事等待我司官方发布。”
消息一经发出,瞬间在学员、家长、场馆合作方掀起轩然大波,大批受影响的学员家长聚集在微信群内商议处理办法。多位学员家长提到,自己是YBDL多年来的客户,对公司爆雷“难以置信”。
10月16日下午,《每日经济新闻》记者前往YBDL位于上海市静安区平陆路473弄的企业总部发现,YBDL大门紧闭,内部已空无一人。
随后,记者以学生家长身份咨询了相关政府管理部门的工作人员。对方表示,消费者若选择退款,或只能与YBDL打官司,目前各方正力争在10月底之前,为10到15家门店找到接盘方,并由新资方免费承担老会员的剩余课程。
现状:总部因欠租被物业贴公告要求收回
10月14日,中秋国庆长假后的第一个周六,本应是YBDL旗下学员的开课日,但位于YBDL总部楼下的汉森体育却没能等来往日的教练与学员。
此前,汉森体育作为YBDL租赁的场地之一,几乎在每个周六、日都会开放6到7个小时,供YBDL旗下教练为200余名会员提供课程教学服务。
提及此,汉森体育场馆的负责人林丰(化名)有点郁闷。“对场馆来说,最头痛的就是这个,事先也没和我说,临时(才)说,我的场地只能空置。提前说,说不定有其他的客户……”
汉森体育和YBDL是同一物业下的两个承租方。合计4层的小楼内,篮球场馆相关场地均为汉森体育所有;位于3楼的办公区则被YBDL的母公司“上海梅洛体育文化传播有限公司”(以下简称“上海梅洛”)承租,作为YBDL办公总部。
工商信息显示,上海梅洛成立于2015年3月,注册资本100.92万元,YBDL创始人张晋之持有公司48.17%的股份,为第一大股东。在大众点评上搜索YBDL,显示结果中,仅上海一地就有23家名称带有YBDL的门店。另据学生家长提供的一份未经证实的门店名单显示,YBDL在上海的门店数或多达49家。
YBDL曾是青少年体育培训行业的明星企业。据媒体此前报道,2018年3月,YBDL曾对外宣布完成由复星锐正资本领投、达泰资本跟投的5000万元A+轮融资;此前,YBDL曾获数千万级A轮融资,并曾获得磐石资本、2345投资的千万级Pre-A轮融资。
企查查信息显示,上海梅洛目前的第二大股东是亚东北辰创业投资有限公司,持股比例为20.6099%。后者的股东分别为上海锐坤创业投资有限公司(以下简称“上海锐坤”)持股64.1153%,上海复星产业投资有限公司持股35.8847%。上海锐坤的股东则分别为上海复星高科技(集团)有限公司和上海复星产业投资有限公司。
2016年,公司曾宣布聘请阿伦·艾弗森为首席教练。另据亿欧网报道,截至2018年,YBDL全国学员超过1万名,入驻城市超过30个,全国校区超过70个。2017年YBDL全国销售额达到了4000万,同比增长300%,全国学员数增加了5000人。对于2018年的目标,YBDL管理层表示,将实现销售额突破1个亿,全国学员突破2万人。
但10月16日下午,记者前往YBDL总部实地探访时发现,公司大门紧闭,内部空无一人。除了电子门禁外,总部大门把手上还缠有金属锁链,将大门锁死。
玻璃大门上,除了公司在10月13日发布的公告外,还有另一张由物业方上海迪迪体育文化发展有限公司(以下简称“上海迪迪”张贴的解除租赁合同通知书。
上海梅洛曾于2022年5月1日与上海迪迪签订租赁合约,承租平陆路475弄15-17号物业中部分,合计1094平方米的办公场所。上海迪迪在公告中称,“现因贵方拖欠我方房租无法继续履行合同,按照合同约定,我方有权收回租赁部位并解除合同……”
10月16日下午,记者联系上海迪迪方面。对方回应称,拖欠房租一事已成既定事实,但具体金额不方便透露。“毕竟现在只是停课,也不是说不做或怎样。”
陨落:有员工社保断缴13个月
除了场馆运营方,对于教练而言,YBDL的停摆,都是一件“出乎意料”的事情。
“我在这个公司整整待了7年了,我比任何人都不希望发生这个事情,我们公司是周五,也就是13号出的事。9号前台还让我们对考勤,12号,老板还来公司给我们一起开会。”10月15日下午,在YBDL花园路维权群内,担任销售助教的何冰(化名)一连发了数条消息,向群内家长表达了自己的无奈。
据何冰表述,10月13日之前,公司每个月的基本工资都在当月15日正常发放,按季度发放的提成也能正常发。该信息得到另一位教练的证实。
一位王姓教练直言,“我们教练在9月底发了两个月的提成,那我作为员工我肯定是觉得公司运行是正常的,那国庆节过后也是正常的上课,老板突然跑了,我作为员工我怎么办?”
看似正常的薪水发放情况,随着何冰去调取自己的三金缴纳记录被打破。何冰出示的一份缴纳记录显示,2022年至今,何冰的社保金有多达13个月的时间断缴。
10月16日下午,记者联系相关政府管理部门工作人员并以学员家长身份获悉,目前YBDL累计拖欠员工工资和外教的费用合计700多万,拖欠会员费用合计约3000万。
该人士表示,目前,因欠薪两个多月,YBDL此前用以对外宣传的授课外教均离职或回国。至于其他员工,欠薪时长则从一个月到两三个月不等。
据该人士介绍,在10月14日召开的一场会议上,YBDL创始人张晋之曾提到他已经多顶了一年,把房子、车子已全部卖掉。“他把所有的手续拿给我们看,他已经房子卖掉,车子卖掉,现在到了最后这一步,他已经是无能为力。”
“他(张晋之)早就撑不下去了,去年就要关了……3月份卖了房子,再维持了一段时间,其实当时就已经撑不下去了,他就说了,‘当时我还想再搏一搏,希望能够恢复起来,没想到疫情之后还是这么惨淡’。”
生意究竟有多惨淡?上述政府管理部门工作人员给出了一组较为模糊的数据:比如疫情前,一个单店能做1000万(元)的业绩,现在只能做两、三百万(元),连房租和人员工资都付不出。而更大的问题是,情况并没有逐渐好转,而是愈来愈糟。“做到后面一两百万,(业绩)只有原来的1/10……球馆租赁费用和人员工资根本无法承担下来。”
2023年3月,这也是徐凯意识到YBDL可能出现问题的时间点。
2018年,徐凯为喜欢篮球的儿子在YBDL报班,开始让儿子跟着教练学习篮球。去年受上海疫情影响,徐凯为儿子买的课时始终没有消耗。“有一段时间小孩小月板一剧烈运动就会疼,我们到医院做检查,医生说因为小孩处在发育时期,小月板没有闭合,疼的时候让我们不要参加这种剧烈运动。”
因儿子的身体问题,徐凯打算联系退款。但对方却表示,退费可以,疫情期间所有没上的课程都要被扣除,此外剩余课程也要按一定比例扣除相应费用。徐凯前前后后算下来,万元课程最后只能退回不足1000元。
未来:等待被接盘
在YBDL买了八年课的许彦也有相似的感知,“以前退款几个工作日就给人退了。这段时间肯定退费有问题,而且不少新的学员家长说会遇到很多转卡的……人家就不操作退费了,直接就把课时转给他了……以前,作为销售来说绝对不会去推销转卡这个业务的。”
退款无期、课程停摆,拖欠的员工工资、会员费用该如何处理?
对于退费问题,10月16日下午,前述相关政府管理部门工作人员表示,“消费者若选择退款,(可能)只能与YBDL方面打官司。”
“从2015年开始陪伴多多八年的YBDL篮球培训机构在多多生日前夕倒闭了。”10月16日晚间,许彦在朋友圈发了一条动态。
在上海,如同许彦一般的家长有很多。对这部分家长而言,除了希望退费外,更大的诉求在于复课。
据该相关政府管理部门工作人员介绍,截至10月14日,已有部分场馆有意向接盘。“如果一个场馆开了,其他几十个点的学员全都冲过来,肯定是不利的。(所以)准备在10月底之前,先陆续恢复10到15家,会确保和这些场馆签好承接协议,把会员的名字写在协议里。哪家店有多少会员,然后他承接掉这些会员,到时候课程可以继续使用完,就是这个概念……”
至于无法承接的课程,该工作人员介绍称,目前有关部门制定的方案是交由其他类体育培训场馆接盘。“剩余的去找一些非篮球的,比如说舞蹈的、羽毛球、足球的跨界接盘,看看人家愿不愿意承接一些。”
根据他掌握的信息,目前有部分门店向消费者表示,上课需要额外支付百余元的费用。不过,该工作人员表示,新的门店接盘方或将无偿接下YBDL会员原有剩余课程,建议消费者留意官方公告。
10月17日上午,何冰通过微信对记者表示,目前他暂时无法联系上公司高管。10月16日下午至发稿时,记者通过多个公开联系方式试图联系YBDL及上海梅洛,但所有电话均未被接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