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郭艾伦痛哭想到的：我在欧洲练MMA的经历

最近体育圈的两件事，真的触动到我：CBA辽宁队错失冠军之后郭艾伦的痛哭，以及武磊对记者表态坚持留在西班牙。这是一篇杂谈，我将从我个人的生活经历，知识储备，运动员经历以及做看客的经历来谈起，关于运动员的追求，关于这份职业与其他行业的区别，关于武磊为什么不应该回国踢球。

我不看篮球，我不打篮球，我也看不懂篮球。哪怕曾经被身边人环境带动，装模作样的看看NBA和CBA，我也提不起太大兴趣，后来干脆就不要自欺欺人装作喜欢了。

不过关于郭艾伦这个球员，我可能了解的比旁人更多一些。因为父母的原因，我出生在辽宁。还记得21世纪伊始我就听我爸讲过辽宁辽阳这个五线城市曾经出过一名郭姓男篮国家队球员，十几年后我才知道，郭姓球员就是前中国篮球队主帅郭士强。

后来查资料时看到了他侄子郭艾伦的训练经历，我发现他训练的场馆是我熟悉的地方。难以想象在如此人迹罕至的一座孤岛一般的体育馆里，会走出这样一位中国体育界的明星。脑补了一下资料里提到的郭艾伦摸黑练篮球的经历，与那座他训练的场馆相结合，我能想象出那种单调乏味的生活。是什么一路支撑着运动员坚持下来？

如果只是为了靠这项运动改变命运，从五线城市逼仄狭窄的街道，到一线城市楼宇之间开着名车，那么很多CBA和中超的球员早已经实现了，又何必像郭艾伦那样在赛后情绪失控呢？

其实运动员与其他职业的从业者最大的区别，并非是身材上的差异，而是心路历程。

我个人从小是从不参与任何运动会报名的，可以说是一个极度欠缺集体荣誉感的人。不过自从度过青春期之后，我的身体发育得逐渐匀称，不再像儿时那么瘦弱，在06世界杯之后也迷上了足球。但我一无训练方法，二缺乏身体协调性，导致我一直踢不好足球，直到后来留学欧洲，我发现了另外一项让我可以好好参与进去的运动。

球踢不好还想踢的结果，就是在种族主义盛行的西班牙遭遇歧视。论足球，亚洲人普遍比不过欧洲人，但是在搏击类的项目中，亚洲人从来不畏惧欧洲人。我开始迷上K1和Thai fight的站立格斗赛事：播求，雅桑克莱，魔裟斗……都是让白人闻风丧胆的亚洲选手。

2013年我开始试着在业余俱乐部训练所谓的泰拳，不过我韧带僵硬，并不适合这种运动。直到后来，我找到了一家MMA俱乐部。那边的人不像中国的搏击圈子喜欢论资排辈，反而来者都是兄弟，而且第一次试练地面格斗技，在跟另一个新手打实战时我竟然可以成功裸绞降服，渐渐地，我发现我适合这门运动。

搏击类运动的另一大区别就是：业余和职业的差异其实不明显。没有经过专业训练的人也可以跟职业运动员一起练，于是当时我也想着走职业路线。长话短说，2014,2015……我以准职业的强度连续训练了接近两年，终于在2015年的3月21日，报名了当地一个有200人以上参加的大型巴西柔术赛事。

准备这一赛事，我已经有了之前一年多训练的积累，同时在报名前两个月开始降体重，准备“降维打击”一下。那时我经常在下午去山上跑步，并且戒掉了高热量的食物，降到了64公斤以下。

这些努力在比赛当天收到了回报，我面对的选手基本都是比我小一圈的，结果我兵不血刃拿下了我所在的级别。而到了下午，一宿没睡的我将无差的比赛当成是额外的内容，因为我已经拿到了我所属级别的奖牌。

然而惊喜就是这么意外到来了，面对有大波后援团，从葡萄牙专门赶来的选手，体重不占优势的我反而靠一个sweep赢下了比赛，虽然后来输给了一个大级别选手，但还是拿到了无差的铜牌。

比赛结束后，回到拳馆训练的我经历了不一样的待遇，不管是谁都多看我一眼，不管认识的不认识的都向我道喜。最重要的是，减重时候不敢吃的那些零食和甜食，我也终于可以大快朵颐了，这是我第一次尝到运动员从苦到甜的过程。

上面我只提到了15年备战这一赛事的前后，实则省略了很多内容：

在实战时被大级别选手残虐，懊丧得彻夜难眠；

吃水煮的胡萝卜西蓝花时的索然无味；

练体能时到了极限还在撑，最后撑过去的喜悦；

降服比自己量级大的选手之后，自信心的增长；

大意输掉比赛之后，失魂落魄同时又渴望再度战斗；

比赛之前，或进入八角笼听到门锁一插之后，内心的那种压抑感……

到了2016年，我的耳朵已经变得很常人不一样。我的右耳朵耳廓是模糊的，而且比正常的耳朵要肿胀很多。这是多年训练的结果，长期抱摔和摩擦道服导致充血所致，通常只有职业运动员才有。

然而，即使磨出了似乎象征着“thug life”的饺子耳，我最终也没有走上职业运动员的道路。回国之后，我又拿到了一些业余比赛的荣誉，之后有了女人，贪图享乐，逐渐走上了歧途。而且到了17年初，家境突然衰落让我没有了训练的资金，我没有选择继续留在拳馆，而是选择了当时考虑的“权宜之计”，从事了文职类的工作。

加之后来我发现摔柔类运动在中国的大环境并不适合我这种不擅交际的人，渐渐地，我与运动员的身份渐行渐远。不过真正错误道路，从18年开始了；也正是那次选择，让我对于运动有了更多的了解。

除了有格斗类运动的底子之外，我的西班牙语非常好。在离开出版社编辑岗位，待业了一段时间之后，我获得了一份非常轻松的工作：足球翻译。这工作轻松到一周仅干20个小时的活，就可以有正常上班族的月薪，并且有带薪休假，出席一些活动时，甚至可以几小时赚上千元钱。到了后来，我去了更大的机构做同样的工作，依然是整天几乎无所事事，就可以月薪轻松达到五位数。

看到这里，您是不是觉得这是一份难得的美差呢？这样自欺欺人的工作，直到我发现我只是个帮衬，才让我感到发自内心的屈辱。我失去了赛场上主角的光环，狐假虎威地出现在外教身旁。一切训练和比赛的荣辱都与我无关，话语权在中教/外教和球员们那里，我不用操心任何事务，只是动动嘴皮子就能保证稳定的一份工资…… 直到被球员们瞧不起，我才回想起当年我也是赛场上的焦点。这样在场边沦为看客和帮衬，对我而言无异于饮鸩止渴，是在无意义地消磨自己的人生。

同样是这次错误的选择，在体验了屈辱之余，也让我对于运动有了更多了解。我知道了运动员有体制内和体制外之分，体制内的项目可以拿一级证二级证，而体制外像MMA运动员之类的，则属于是“野路子”。

即便现在足球的环境在中国一直不好，但是看着那些年幼的孩子们都会在场上因为胜败或喜或悲，有机会去用自己的努力换取荣誉，另我在场边感到汗颜的同时，也察觉到了运动员与其他领域从业者的不同。

有一句鸡汤文是这样讲的：如果你想让自己真的感到富足，那就去看看自己有哪些金钱买不到的东西。而体育项目对于运动员而言，不仅仅是谋生的手段，同时也是去获取“金钱买不到的东西”的一次征程。艺术家丰子恺说过，人的生活分三个境界：物质生活，精神生活和灵魂生活，而运动员在追求荣誉的过程中，追求的显然是第二层到第三层，当然，不排除其中也有不少混吃等死只追求物质生活的混子。

运动员真正的特权，其实不是扬名立万之后坐拥豪车豪宅，名表女人的声色犬马，而是在满足物质生活之后去追求精神生活和灵魂生活的权利。曾经有猎头在微博上问，为什么翻译和球员的工资差那么多？这里我提到的“运动员特权”就是最好的答案：哪怕在夺冠时，翻译。队医，后勤人员和球员都出现在同一画面中，而荣誉的归属还是那些在场上拼杀的球员，这些是他们可以千古流芳的资本：登上巅峰，对得起自己流过的血汗，让自己的名字被人们记得，这是那些只追求物质生活和所谓“稳定”的人所不懂的，真的不懂，你们不懂，不懂。

作为一个被竞技体育刷下来的“loser”，我没有资格吹捧一个自己都没有坚持下来的行业，同时贬低其他行业……但是，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

人生在世，没有绝对的稳定。就像海里的船一样，随时都面临着风险和挑战。

所以，追求所谓的“稳定”和一味的“规避风险”，其实都是一种缺乏勇气的鸵鸟战术。各行各业，像竞技体育里的输赢一样需要冒险的场景比比皆是：销售人员一次重要签单的面谈，风险投资者的一次重要决策，亦或是普通人在遭遇意外人身危险时做出的选择……这些其实都是变相的拼输赢。

因此，为了荣誉在众目睽睽之下拼到赛后情绪失控的郭艾伦，给所有人做出的是一个积极的表率，同样在近日表态面临逆境依旧坚持留在西班牙人的武磊，做出的也是一个敢于去追求更多的决定。就算您不敢冒险，通晓其中道理之后，难道还希望这些敢于拼输赢的运动员打退堂鼓吗？

各位，人生在世企切不可追求所谓的稳定，冒险精神一定要有，不然会像我现在一样失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