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8日,在中国,北京冬奥会自由式滑雪女子大跳台比赛中,谷爱凌以1620抓板的高难度动作获得冠军。
2月6日,在印度孟买,2022女足亚洲杯决赛中,中国队以3比2战胜韩国队,夺得冠军。谷爱凌和女足,“蜜罐”中的青蛙公主和“空罐头”中的铿锵玫瑰。
她们在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地点,创造了同样的奇迹。她们的经历,看似是两条平行线,但却在最后,完美相交。
谷爱凌:公主不都一个样
在今日的自由式滑雪女子大跳台决赛现场,谷爱凌第一跳完成了1440度的空中转体动作。第三跳则挑战了“历史上没有女孩做过的”高难度动作,空中转体1620度加安全抓板,逆转局面,夺得金牌。
据央视新闻报道,这是谷爱凌第一次参加冬奥会、中国运动员第一次参加冬奥会大跳台比赛、冬奥会历史上第一次有女子运动员完成1620动作、北京冬奥会雪上项目中国队夺得的第一枚金牌。
而在这些“第一”之前,谷爱凌已经获得洛桑青年冬奥会2枚金牌、冬季极限运动会2枚金牌、自由式滑雪世锦赛2枚金牌,以及多个世锦赛冠军。
再往前追溯,3岁时谷爱凌便开始接触滑雪,9岁起蝉联USASA美国青少年锦标赛总排名第一,16岁时奖牌已有50多个。
Girl’s power,在这个女孩过往的十几年中,体现得淋漓尽致。换句话说,她的人生,从来没有被「她」设限过。
不如就从她的昵称说起吧。在社交媒体上,谷爱凌的名字是青蛙公主爱凌。青蛙公主的外号,来自她的滑雪头盔。刚开始滑雪的时候,队员们都要有自己的外号。谷爱凌买了一个绿色的头盔,上面有个小皇冠,从9岁开始,她戴着这个头盔,大家便叫她“青蛙公主”。提到公主,自然会联想到童话——在一所巨大的城堡中,一个美丽的公主,穿衣有女仆服侍,三餐有大厨招待,日常被护卫安全地保护着,她一心一意地等待着王子的到来。这是传统童话定义中的公主形象——安逸的、娇弱的存在。而谷爱凌这位青蛙公主,做了近乎相反的选择——凛冽的寒冬,和50米的高空。
自由式滑雪这项极限运动,带给谷爱凌肾上腺素分泌的刺激感。但同时相伴而来的,是一次又一次的受伤。
2016年一次训练时,谷爱凌摔断锁骨;2018年跳台训练,脚骨骨裂;2018年世界杯中国站比赛训练时,脑震荡当场失忆;2021年世锦赛前夕,谷爱凌遭遇右手韧带撕裂,手骨粉碎性骨折,她不带滑雪杖坚持完成比赛。
“冠军少女”谷爱凌,和其他18岁女孩一样,也会受伤,也害怕疼痛。但她更害怕的,是被设限后的不尝试。
2月2日,谷爱凌在《纽约时报》发文。标题是《我承认,我爱上了恐惧》,在这篇文章的末尾她说,虽然自己和这个世界的视角总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演变,但有一件事是不会变的:无论时间过了多久,在恐惧面前的我,都会是一个无可救药的浪漫主义者。
12岁那年,谷爱凌参加了一次学校组织的演讲,她的演讲主题是:运动中的女性。在演讲中她讲述了自己从事滑雪的原因——7岁的时候,她可以选择加入“很多女孩喜欢”的竞速队伍,也可以选择“被男生统治”的自由式滑雪。在这两个方向中,谷爱凌选择了滑雪。她从最开始的低水平组,逐渐升至主力队。那时候,她是队里唯一的女孩。在那次演讲中,她提到性别刻板印象,称社会仅因为生理结构便做出了“体育不属于女性”的判断,人们不接受女性有除了家务轨迹之外的任何可能性。
每一个小孩来到世界的那一刻,都是真空状态的。但自从降生落地后起,这种真空状态逐渐被媒介世界、传统认知等一系列固化思维所侵入。世界基于生理特点,为孩童做出了各种预设和归类——体育属于男性,家务属于女性。由此,孩童身上白纸一般的“自我认知”,开始逐渐被塑造成为“应有之义”。但这不应该,性别不应该是限制「可能性」的分类标准,人也不应该只有一个样。这句话,来自我此前看过的一个儿童绘本,叫做《公主不都一个样》。
这本书由美国心理学会儿童心理学家撰写,绘本全篇都用了一个句式——“不是……都”。“不是每个公主都住在城堡里,不是每只鸟都会唱歌,不是所有的超人都会飞,不是所有的武士都要跟龙打斗。”“但这并不意味着,你没有一个王国要治理。让自己变强壮、变聪明、或变勇敢、或变友善。闭上眼睛,剩下的由你做主。”
在绘本的末尾,有一段写给父母的话——“这本书是想帮助孩子们超越刻板性别角色和期许。我们不知道你的孩子将要成为什么,但她能相信的、在脑中创造出来的任何东西,都将是一个好的开始。”
从谷爱凌这个青蛙公主身上,我们看到,公主从来不是软弱的代名词。公主是独特的气质和独立的人格,公主是超越他人的期许,清醒地为自己守卫。每一位公主,都可以有她的王国。
中国女足:看到她们,真正看到她们如果说,谷爱凌是一个在“蜜罐”中成长的热血少女——不被设限、不被压抑天性,被给予最大化的能量、支持和爱。那么,和谷爱凌有些相反的,是即便受到漠视、不公平对待,也能冲破“空罐头”的铿锵玫瑰——中国女足。
2月6日,在女足亚洲杯决赛中,中国女足在半场落后两球的不利局面下,以3比2完成惊天大逆转,绝杀韩国队,时隔16年再夺亚洲杯冠军。
那一夜,无论是球迷还是路人,都在为中国女足欢呼。这个球迷口中“观赏性不够”的女足队伍,这群夺冠之夜靠吃泡面充饥的女足姑娘们,将0-2的落后直接逆转为3-2,时隔16年,上演惊天逆转,重新夺回她们的荣耀。
但是,在这之前,在这一夜的荣耀和掌声之前,女足就像是被寄养在亲戚家的小孩一样,备受冷落。
当中超联赛男足队员平均年薪高达200万时,女子联赛足球运动员平均年薪只有10多万,女足姑娘们有时想买件新衣服,看看价签后还是决定只穿运动服;当男子中超平均每场观看人数在2万以上时,女子联赛平均每场观看人数不到200人,甚至还会被当作中超的赠票;由于男女与生俱来的生理差异,女足比赛常被球迷们称作“不够精彩,缺乏冲击力,观赏性差”;
而同样由于生理差异,很多女孩们在小时候就不被鼓励“玩男生才玩的足球”;比艰苦训练更令人沮丧的,或许是这些长期形成的结构性困境。在这些困境面前,此情此景下的女足夺冠,用“绝处逢生”形容似乎也并不为过。
那一夜,女足的成功,和男足的“拉垮”,也成为了鲜明的对比。用一个比喻就是,对于男足来说,女足就是那个“别人家的优秀小孩”。但是,女足这个“别人家的优秀小孩”,真的愿意被比较吗?
两年前,女足王霜在巴黎输球后曾在微博写过一段话——“什么时候你们支持女足的角度不再是为了讽刺男足;什么时候你们的支持是能看到不仅仅在国家队中的我们,还有俱乐部其他踢球的女足球员们,给她们带来踢下去的意义。那么,我们中国女足在未来才会真正强大!”
女足在比赛中比男足强,这的确是事实,因此有对比、有“拉踩”也很正常。但问题是,这种拉踩,到底是出自对女足的真诚肯定,还是对于男足的“另一种关注”呢?
如果我们关注女足,仅是因为“她衬托了男足的弱”,那就不叫“关注她”,那叫做“利用她”;如果我们夸赞女足的用意,仅仅是阴阳怪气男足,那就不叫“夸赞她”,那叫“消解她”;如果我们肯定女足价值所在,仅是“她比男足得分高”,那就不叫“肯定她”,那叫做“否定她”;如果我们只在与男足的对比中,才会提及女足,那不是真正的看见。真正的看见女足,是不把她当作“别人家的小孩”。
中国女足,应该永远是这场叙事中的主体。
央视的女足新闻记者艾婷婷,一直在跟踪报道女足新闻。2月4日,艾婷婷微博发文称,女足一直都是被关注十几天,被冷落大半年。这一句话,也道出了一个常态问题——仅停在热搜上的女足姑娘们。亚洲杯夺冠那一夜,所有人都在高呼“顽强不屈” “女足精神” “你可以永远相信女足姑娘”。但在那一夜之后呢?在声势浩大的掌声余温中,我们还能不能,继续对女足保持更有效的关注、更持久的支持?比如多看一场女足的比赛,多买一张门票;比如多买一份女足的周边,或她们代言的产品;比如支持更多有足球梦想的小女孩走向足球场;……
我们或许只是一个普通的球迷,甚至是一个路人。但我们大家一起,就有可能帮助女足姑娘们消除更大、更深层次的结构性不公,就有可能在下一场比赛、在每一场比赛,看到更厉害的铿锵玫瑰。在夺冠后,主帅水庆霞说:“不要因为某一场比赛、一个阶段,像热搜一样热度很高,我希望不论成功失败,大家都能给我们平稳的支持。”送给中国女足的掌声,不该只有48小时;
对女足姑娘的支持和爱,也可以落在地面。请把经久不息的掌声,送给中国女足的实力,送给中国女足的坚持,送给中国女足未来的每一种可能。
谷爱凌和女足,为我们呈现了“两种模式”,且她们几乎是相向而行的。
一种,是沐浴在支持与爱之中的成长和绽放;另一种,是即便前方布满荆棘,仍能披荆斩棘的逆风翻盘。但无论是哪一种,这些姑娘们都在用她们自己的故事,讲述着同一个信念——无论你是谁,无论你出身何处,你都有能量创造你的王国,成为你自己的国王。
我想,下一次,当一个小女孩再被问到“你长大后想成为什么样的人”时,她的回答可以是——我要成为我自己,因为我就是任何可能性。